夕阳西下,站在阳台上远眺。一束金色的光芒,正从隐去半个身子的红球里散射出来,天边周围的云彩因此都镶上了金边。
“橘子,小橘子——”这才刚入秋,难道橘子就成熟了?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,现代生活的便捷,想吃什么季节的水果都应有尽有。之前,小区微信群里就有人在推销蔬菜和水果,也偶有小贩在小区门口叫卖,难道是小贩进到小区里面来了?
“橘子,小橘子——”晚风习习中,伴随着女人又一声甜美的呼喊声,我赶紧从远处收回目光,循声瞧去。只见院中站着一位年轻红衣女子,看样子她不像是卖橘子的。那“橘子”有可能是她养的一只小狗吗?我又这样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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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橘子,小橘子——”红衣女子还在继续呼喊。
“哎——妈妈,我来了——!”
一个大约四五岁,身着粉红公主裙的小女孩从对面楼栋大门里蹦了出来。很显然,红衣女子呼喊的“小橘子”正是这位小女孩,这应该是她的乳名。
现在年轻的父母都爱给自己的宝贝取名“果果”“瓜瓜”“葡萄”“柠檬”,我侄女的女儿乳名叫“豆豆”,侄儿的女儿乳名叫“柚柚”。看来,“90后”这些年轻人似乎都对瓜瓜、果果这些食物有特别的偏好。
此刻,让我想起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在黔北农村的人,虽然他们父母的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文化,那时也没有网络可借鉴,但仍是想挖空心思给孩子取个漂亮的名字,因为对于一个新生命的到来,对他们而言都是初为人父母的喜事,起个乳名是万万不可缺少的。
每个孩子出生后基本都有一个乳名,有按生肖取的,如马儿、羊儿、牛儿、龙儿;有按序号喊的,如老大、老二、老三;有按体重取的,八斤、九斤、十斤;也有寄托发家致富的愿望,如致富、发财、旺财;更有为了好生养故意取个贱名的,如小板凳、小柱子、小墩子等。若是女孩则取名为“凤凤”“仙仙”“花花”,这些乳名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,简单随意且通俗易记。
其实,这些乳名或许在一个村子里就有好几个同名的,不仅姓氏相同,乳名也相同。每当夜幕降临,村口就会响起母亲呼唤回家吃晚饭的情景:“牛儿——回家吃饭了!”“小马儿,饭熟了哦!”“柱子——!”“黄牛——”听到呼唤,这时,那些叫牛儿、仙儿、柱子和黄牛的孩子们便一同循着炊烟里妈妈的喊声和饭香回家啰。
后来,随着社会发展,村里渐渐开始有了“解放”“建国”“建华”,又有了“婷婷”“宇宇”“萱萱”……若是有人到村子里来寻人,如果问起他的学名,大多人都会对你摇摇头。但若是说他的乳名,立马就可帮你找到此人。乳名,是那时乡村孩子的身份证明,它像一粒种子,扎根在乡村芳香的泥土里,只要母亲站在地头扯上嗓子一呼一喊,孩子就会从某个田间地头,探出头来大声回应。
村里绝大多数孩子的乳名都比较好记,只有我家几兄妹的乳名与众不同,只需去掉姓氏,就是我们的乳名。父亲虽然有文化,但他一直在外工作,我们的名字都是目不识丁的母亲给取的。我们没问过母亲,她也从来没有给我们解释过取名的来历。到了上学的时候该有学名了,其他同学的学名与乳名几乎不沾边,而我的学名只需在乳名前面加一个姓氏即可,这个名字一直伴随我到现在。
离开家乡久了,偶尔回到村庄再次见到同村的乡亲,很多人我都叫不上他们的学名,却能清楚地喊出他们的乳名来。记得有一年清明节,回乡给父母“挂青”,一个中年妇女笑吟吟地走上前来跟我们打招呼,我们都不记得她是谁家的媳妇,她便指着正在不远处田间劳作的中午男子说:“和他一家的。”我们不约而同地一起叫出他的乳名来——“是建华家的哦”。
她禁不住哈哈大笑,爽朗地说:“你们记性才好哦。”其实,我们真的已经忘了她丈夫的学名了,或许因为乳名与生俱来,已深深地隐藏在大家记忆深处吧。
22年前,在澳门回归时,听到闻一多先生的那首《七子之歌》,想起了那句歌词:“母亲,叫儿一声乳名——澳门!”一个人有自己的乳名,一个地方同样也有自己的乳名,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也有它的乳名。华夏就是中华儿女共同的乳名啊!多年后,当我再一次听到这首歌时,仍旧热血沸腾——那是因为我的祖国母亲在呼唤!
离开村庄太久,乳名是否枯萎在钢筋水泥里?是否消失在喧闹的城市上空?伴随着“小橘子”的一声呼唤,那些飘荡在晚风中,飘荡在儿时记忆里的乳名,连同年迈的老黄牛、袅袅炊烟,又一起走进了我的梦里。
文/方洪羽
视觉/实习生 付裕欣
编辑/陈江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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